作者與李光羲先生(左)合影
我從小生長于桑干河畔, 在童年的記憶里, 每當夕陽西下, 無論在山坡上拔兔草, 還是在玉米地里施肥, 總會聽到村口木桿上那高音喇叭里飛出來的歌聲: “美酒飄香啊歌聲飛……” 一次,我站在桑干河畔的山坡上靜靜地聽著那高音喇叭里飛出來的歌聲, 一邊聽一邊想: “這是誰唱的? 聲音就像從桑干河畔那白云里飛出來的一樣……”幾天后,哥哥告訴我: “村委會有臺留聲機……”聽后我感到十分好奇, 總想去那里看看留聲機到底是什么樣子。 一個黃昏, 我推開那里的房門, 里面有幾個人正在商量著什么, 其中一個問: “小孩子干什么?” 我回答: “看看!” 他說: “看可以,不能動啊!”我走到留聲機前,看著那方正有形的機身,還有那圓圓的唱片,唱片中間有一行小字兒, 上面寫著:“祝酒歌,李光羲演唱……”
一次, 在音樂課上, 老師提著一個方形的盒子走進教室, 他自豪地說:“同學們看,這是錄音機,它能把說話的聲音錄下來, 還能播放歌曲……” 老師按下開關, 那小盒子里傳出: “美酒飄香啊歌聲飛……” 那一課同學們的心情無比高興, 大家認為錄音機里的歌聲不僅優(yōu)美, 還攜帶方便, 比留聲機和高音喇叭先進多了。
第二年盛夏,我和哥哥上山拔兔草,看到有幾個人在山頂上忙碌著什么, 哥哥說: “他們在安裝電視信號接收設備,以后咱們能看到電視了……” 傍晚, 我背著青草路過鄉(xiāng)政府大院, 只見那里的窗戶前桌子上擺著一個 “黑白小箱子”,有幾個人圍在那里看, 箱子里有個人在唱歌: “美酒飄香啊歌聲飛……” 我趕緊放下背上的青草, 站在那里邊看邊問身邊的大姐姐: “那是什么?”大姐姐小聲告訴我: “電視!”我好奇地問: “那里面唱歌的人是誰?” 大姐姐又小聲回答: “李———光———羲!”此時,我驚訝地睜大眼睛認真看著, 只見電視里的李光羲個子高高, 他站在一個大話筒前很有風度地放聲高歌: “待到理想化宏圖,咱重擺美酒再相會, 來來來……” 看后我才明白: “啊! 原來村口木桿上那高音喇叭里的歌聲是他唱的……”
18歲那年我入伍參軍,上世紀90年代中期,我到駐京某部通信連擔任排長,我所在的連隊是個男女兵混編分隊, 一次領導派我?guī)?名女兵去朝陽區(qū)潘家園街道參加軍民聯(lián)歡演出。 活動場地是個小型禮堂, 當時女兵們演唱 《當兵不怕苦》,我用手風琴為她們伴奏。我們演出結束剛下臺, 著名歌唱家李光羲先生上場了, 他唱 《祝酒歌》, 當時用的是磁帶伴奏, 他上場后向觀眾行禮, 工作人員開始播放磁帶, 當工作人員把播放鍵按下時, 不知是磁帶受潮, 還是播放設備出現(xiàn)故障, 音箱里發(fā)出 “嗚———嗚”的怪叫聲, 此時站在臺上的李光羲先生趕緊跑進音響操控室, 那時候數(shù)據(jù)播放設備還不普及, 如果遇到磁帶不轉(zhuǎn)的問題, 最好的辦法是用手輕輕拍拍, 或者用鉛筆轉(zhuǎn)轉(zhuǎn)等, 工作人員按照李光羲先生教的方法進行調(diào)試后磁帶轉(zhuǎn)了。 李光羲先生再次登臺, 可當前奏播放完他正要唱時, 音箱里又發(fā)出 “嗚———嗚” 的怪叫聲。 此時觀眾著急, 音響師更是急得滿頭冒汗, 在忙亂中李光羲先生瞥了一眼我懷里抱著的手風琴, 我倆一對視, 真是心有靈犀, 他告訴我: “D調(diào)!” 我點頭: “明白”。 我邊說邊拿了把凳子抱著手風琴快速坐到他身邊, 拉起了 《祝酒歌》 的前奏。 在手風琴伴奏聲中, 李光羲先生激情演唱: “美酒飄香啊歌聲飛……” 在歌聲和琴聲的感染下, 在場觀眾情不自禁地拍打著節(jié)奏一起唱, 到最后高音結束時, 我補了一個手風琴技巧性的結尾,也許是過于激動,我右手錯了好幾個音, 可在熱烈掌聲中誰也沒有注意到。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著名歌唱家李光羲先生本人, 沒想到在那樣的場合下, 我們成功地合作了一次。從那以后, 我和李光羲先生認識了, 他藝德高尚, 平易近人。 我轉(zhuǎn)業(yè)待安置期間, 在京郊一所大學擔任藝術學院副院長, 我邀請他去院校講課, 課后他為院校的老師和同學們演唱: “美酒飄香啊歌聲飛……”
有了手機微信后, 敬愛的歌唱家李光羲先生雖然已經(jīng)步入高齡, 但他仍然用手機微信為我傳遞: “美酒飄香啊歌聲飛……”這歌聲飛揚的40年,正是祖國改革開放的40年, 在這40年里, 我親自體驗了從留聲機、 錄音機、 電視機到今天的手機微信傳播歌曲的時代變化,李光羲先生的歌聲陪伴我親眼目睹了40年以來祖國日新月異的變化。
2021年6月, 李光羲先生雖然已經(jīng)92歲高齡, 在朝陽區(qū)慶祝建黨一百周年的日子里,他仍然參加朝陽區(qū)文聯(lián)組織的相關文藝演出活動。當時我陪同他一起錄制節(jié)目,那天天氣很熱,當我和工作人員照顧他時,他總是說: “沒事兒,你們忙吧,我能行,不用照顧我?!蔽覀儾邉澋母枨鶰V制作成功播放后,聽眾們回復贊嘆: “李光羲先生雖然92歲高齡,但是他精神依然矍鑠,聲音仍然美麗……”
在一次活動中, 我問李光羲先生:“祝酒歌, 您唱多少遍了?” 他思考片刻后, 微笑著回答: “去學校、 工廠、 部隊、 建筑工地, 甚至是街道和社區(qū)演出時都唱, 具體多少遍, 我實在記不清楚了?!?與李光羲先生交往過的人都知道,李光羲先生是一位非常隨和的藝術家。
2022年3月14日早上忽然傳來噩耗: “李光羲先生昨天下午因突發(fā)腦梗在朝陽醫(yī)院病逝了……” 聽后, 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, 春節(jié)期間同事們?nèi)タ赐?他還好著呢, 怎么說沒就沒了?
2022年3月18日下午,北京下了場罕見的大雪。3月19日一大早, 我和同事來到北京八寶山殯儀館, 上午9點李光羲先生遺體告別儀式在東廳舉辦。 李光羲先生帶著執(zhí)著的藝術追求離開了我們, 他給我們后人留下的是歌唱藝術和永遠值得學習的高貴藝術品格。
望著那長長的送別隊伍和那簇擁的白花, 我想說: “李光羲先生, 您永遠和我們在一起!”
近期, 按照朝陽區(qū)文聯(lián)工作安排,我和同事們一起整理李光羲先生的所有演唱錄音,一共收集整理了68首他生前演唱過的歌曲, 我懷著沉重的心情把這些歌曲轉(zhuǎn)換成音頻格式加以保存。
李光羲先生在我的心中是位了不起的歌唱藝術家, 他的一生為人民留下了寶貴的藝術財富。
?。?strong>桑農(nóng))
?。ㄗ髡攥F(xiàn)供職于北京市朝陽區(qū)文學藝術界聯(lián)合會, 負責文學創(chuàng)作協(xié)會工作。主要作品有《走進音樂殿堂》 《軍旗飄飄》, 散文集《桑干河畔的情思》。作品《桑干河畔的情思》曾獲第八屆冰心散文獎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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